第(1/3)页 拓拔焱勒住马。 雪打在他的鬓侧,白得刺眼,冷得像要透入骨髓,可他却没有抬手去拂。 那一刻,他整个人像是停在了雪地与风声之中,所有的思绪,全被某个念头牵住,拉得极紧,紧得像是随时要扯断什么。 他缓慢地呼了一口气。 那气在面前散开,化成一团淡白,又被风雪卷走。 “难道说——” 他心底浮出的念头,比风更冷,比雪更沉。 可那念头刚露出一点尾脊,就被他自己狠狠摁住了。 不是不敢想。 而是不敢轻易看清。 因为一旦看清,就意味着之前所有的判断、所有对敌情的看法、所有对局势的认知,都得被重新翻开。 拓拔焱记得很清楚,今日初见萧宁时的震。 那人白衣立在城前,孤身一人,无护卫,无随从,仿佛天与地之间,只剩他一个。 他自己当时,第一瞬间——是真的被惊住了。 不是惊萧宁的胆量。 而是那种“孤身一人站在三十万铁骑面前”本身,就带着一种近乎荒诞的冲击力。 换做任何人,都会在那一瞬间停住呼吸。 哪怕只是一个眨眼。 无论他事后如何告诉自己那是虚张声势,可那瞬间,确实是震住了。 可后来—— 一切都变了。 大汗辨出破绽的瞬间,那份震惊倒转为轻蔑。 萧宁的呼吸乱了。 手指颤了。 眼神晃了。 那不是帝王。 那是被逼到悬崖边缘,气力全散的人。 当时,他记得自己心里甚至生出了笑意。 他们甚至在心里暗嗤: “原来如此。” “不过是强撑。” “不过是徒劳。” 后来的一切,更像是验证。 萧宁的神色,从僵,到紧,到乱,到几乎透出惊惧。 所有人都看在眼里。 尤其是那一瞬,他像是撑不住了。 拓拔焱还记得大汗那一句: “他败了。” 语气笃定。 甚至带着对一个勇而无谋之人的惋惜。 可如今,越想越不对。 太不对。 拓拔焱缓缓收紧指骨。 今天回想,那些“崩溃”,未免太恰到好处。 不是完全失态到毫无章法。 也不是强撑到全无破绽。 而是——恰好在对方能看见的地方“露出裂缝”。 恰好让对方“确认他撑不住了”。 恰好让对方“觉得没有必要再攻”。 恰好让三十万铁骑退得理直气壮,自以为掌控全局。 如果这一切不是自然发生的。 而是被安排出来的。 那…… 这局就不是“萧宁用命去赌”。 而是—— 萧宁在“引他们退”。 拓拔焱指尖一紧。 那瞬间,他觉得背脊像被刀尖轻轻贴上。 最先觉察到萧宁演的,是大汗。 但如果萧宁早就知道大汗会看他。 那他崩溃的那一幕…… 就是演给大汗看的。 拓拔焱的心跳开始缓慢加速。 他记得今天那片脚印,那片“曾经布阵”的雪地。 他起初以为那是虚张。 可如果一切都是引导。 那脚印就不是“没有处理干净”。 而是刻意“留给他们看的”。 让他们以为: 城里曾试图列阵, 又因为兵力不够而放弃。 让他们以为: 城中虚空。 让他们以为: 这座城根本撑不久。 让他们以为: 萧宁是在拖延。 让他们以为: 围而不攻,就会顺理成章。 拓拔焱的胸腔慢慢发紧。 他忽然意识到—— 所有的“破绽”都太干净了。 干净得不像是真破绽。 更像是—— “被人摆在那里,等你去看见的。” 拓拔焱的呼吸在冷风中变得沉重。 他再次回想萧宁那“崩溃的瞬间”。 那一刻,萧宁的肩是松下的。 不是被压垮的松下。 是任务完成后的松下。 像一个人,把某件极沉重的东西,终于放到了对方手里。 而自己只需要看着对方接住。 “所以他的目的——不是想要引我们进城。” 拓拔焱的唇线缓缓绷紧。 “而是不让我们进城。” 城外雪地的脚印重新浮现。 那片混乱。 那片痕迹。 那片“看似有伏兵却毫无章法”的痕迹。 如果是故意的,那么它的目的,就是让他们不踏入那道门。 如果他们今日踏进城门。 如果他们不退。 如果他们试图压城而入。 那么…… 拓拔焱第一次,真正感觉到了一种危险。 不是来自三十万铁骑。 不是来自战局。 而是来自——萧宁那个人本身。 那种“你以为他已被逼到悬崖,可其实他站在你看不见的另一块地面上”的危险。 拓拔焱眼中光芒一闪。 下一瞬,他猛地转马。 溅起的雪像被刀锋砍裂。 他不再犹豫。 他不再深思。 所有猜测在脑海中飞速缠成一条线。 线的末端通向一个极为可怕的结论。 但他没有时间再将它彻底抽出。 因为他知道—— 如果那结论为真。 他们此刻必须立刻行动。 拓拔焱猛然催马。 马蹄踏雪声由缓变急,由沉变响。 沿着军阵之间的通道一路疾驰。 士卒们纷纷避开。 披风在风雪中猎猎作响。 他不再回望平阳。 他要去见大汗。 他必须去。 因为有些事—— 一旦猜到。 就不能等。 雪地在蹄下被撕开一道长痕。 风声呼啸,与他的心跳混在一起。 拓拔焱的眼中,只剩一道锋。 那是他脑海中,刚刚完全成形的猜测。 大胆。 危险。 但极可能为真。 若是如此—— 今日不是结束。 今日是开始。 他心口涌出一声低声的喃语。 几乎被风雪淹没。 “……大汗,不能再等了。” 然后,他整个人已冲入主营方向。 风雪跟在他身后追。 像是在追上一个将改变整个战局的念头。 ——此刻,他知道。 时间已经不多了。 拓拔焱一路策马回营。 风雪正紧。 雪砸在他的披肩上,打在脸上,生疼。 可他却浑然不觉。 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声音在反复回响。 若萧宁方才是演的。 那他真正要的,从头到尾都不是引我们进城。 他要的,是——不让我们进城。 想到这里,他心口一跳。 像被什么重物猛地敲中。 他勒马停在拓跋努尔的大帐外。 火光从帘缝里透出来,带着肉香和热意。 与外头的寒雪,两个世界。 拓拔焱深吸一口气,掀帘而入。 帐中正热闹。 第(1/3)页